RFA評論 | 唯色:當我們談論天花時我們在談論什麼(三十)

RFA評論 | 唯色:當我們談論天花時我們在談論什麼(三十)

承德的“小布達拉宮”,建於滿清乾隆時代,如今是旅遊景點。(唯色拍攝)

14、與天花有關的讀書筆記(第三則) 第三則:承德的小布達拉宮和班禪行宮(上) 確實應該多讀書,多讀基於各種視角的書。不然羈留一隅,偏聽偏信,且被洗腦,卻毫無知覺,這種慢性症狀會病入膏肓的。比如十年前我去過又稱承德的熱河,還寫過兩篇所見所聞,開頭即寫:“我一直想去承德,不是因爲那裏有滿清皇帝的避暑山莊,而是因爲有滿清皇帝給其佛法上師達賴喇嘛和班禪喇嘛修建的行宮,俗稱小布達拉宮和班禪行宮。” 是的,與很多人一樣,我也相信乾隆皇帝是出於接待兩位喇嘛上師的用意,在異鄉修蓋跟他們在故土拉薩和日喀則一樣的宮殿寺院,當他們遠道而至就可以像是回到家裏一樣,以示無微不至的關心。當我看見如今已闢爲旅遊景點的這兩處,先是覺得徒有虛名,外觀並不相似,接着在班禪行宮某個狀如佛殿的房間,遭遇一個穿仿藏式上裝的男子朝着一羣男女遊客,用漢語說些菩薩保佑升官發財之類的話,然後給每人一盞需要付錢的蠟燭燈,而此人被說成是“西藏師父”卻連我和朋友的藏語都聽不懂,顯然是個騙子。但對此,我也僅僅是感慨“承德的這兩座與藏傳佛教有關的皇家家廟,其藏傳佛教資源被開發得淋漓盡致,甚至有假扮‘西藏師父’來騙錢的漢人,而遊客事後很容易會把怨怒擲向被‘西藏師父’所代表的藏傳佛教,於是藏傳佛教成了替罪羊,更悲慘的是,僞佛教的東西充斥了原本應該淨化人心的寺院”【1】,僅僅是對商業化激發的貪慾做了淺表的批評,但對背後的故事和意義並沒有更深刻的認識。 因此,此刻讀到法國學者佩雷菲特的著作《停滯的帝國:兩個世界的撞擊》【2】是很及時的。其他不論,畢竟此書五十多萬字,關於1773年英國使節馬戛爾尼攜使團來到北京,在熱河得到乾隆皇帝的召見,因馬戛爾尼不肯“叩頭”,乾隆帝盛怒並驅逐,成了具有象徵意義的歷史事件,對後續系列歷史事件也產生重大影響,等等;我無意在此評論,而是讀到這幾段,立刻觸動了我的承德記憶,有一種“沒錯,說得太對了”的恍悟和強烈響應: “……熱河的實質:它是天朝的一個縮影,再現了中央帝國某些最著名的建築與風景:拉薩的布達拉宮,日喀則的扎什倫布寺,鎮江金山的塔,新疆的清真寺,長江與大運河上的景色,昆明湖……就在蒙古的土地上,馬戛爾尼面前出現的是中國的南方,是西藏與突厥斯坦,但他卻視而不見。這是一個迪士尼樂園,儘管當時還沒有這個詞。它重現了中國大地上的奇觀——一個建築上的盆景。乾隆從首都乘坐6天轎子,就享受了整個中國能獻給他的樂趣:帝國的縮影。” “拉薩的布達拉宮並不是熱河唯一的複製建築物。中國許多著名建築都被仿照,儘管不是按實際大小,而是按照它們的精神。……熱河就這樣蒐集了全中國的景色,從而也掌握了全世界的精華。韃靼皇帝把它們都禁錮在熱河,但他自己不是也遭到禁錮嗎?世界上難道還有比他更有權勢而更不自由的人嗎?” 看來把熱河的那兩個山寨建築當做是來自帝國君王的虔信與關愛,我們這些少數民族蠻夷們還真的是想多了。其實這就是前些年在深圳和北京等地修建的“中華民族園”諸如此類景觀的早期樣板,屬於大一統的微型景觀化,在現已崛起的天朝帝國比比皆是,更是盛行。不過這是乾隆皇帝的原創嗎?還是更早遠的那些皇帝有了“八方來貢,萬國來朝”的帝國想象時,就有了在自家院子裏山寨各處風景、別人名勝的習慣?然後沉醉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帝國幻覺中多麼幸福多麼甜蜜蜜。對了,如今還有一句更厲害的新話,叫做“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而承德更是可以成爲某種典範樣板了。 註釋: 【1】摘自我的文章《在承德遇見“西藏師父”》,寫於2011年5月,爲自由亞洲電臺特約評論。 【2】《停滯的帝國:兩個世界的撞擊》,(法)佩雷菲特(Alain Peyrefitte)著,王國卿等譯,法文原書1989年初版,中文版1993年三聯書店出版。 (文章只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




資料來源:自由亞洲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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