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色RFA博客:在岡仁波齊遇到的行腳僧,及聖山南面的藏人與流亡的精神領袖(二十一)

唯色RFA博客:在岡仁波齊遇到的行腳僧,及聖山南面的藏人與流亡的精神領袖(二十一)

我見過的錦鯉。(唯色2020年12月拍攝)

 23、瘟疫時光中的某種救贖(上) 當2020年這漫長、特別卻又流逝極快的疫年接近尾聲時,我坐在中國南方的一個人工池塘的旁邊寫這些故事。這個池塘不大,是在一座被中國文人墨客歌詠描摹的名山附近。池塘裏有不少魚,是那種觀賞魚,色彩斑斕。有一條大魚,金色的,可能已經年老的,錦鯉。它與我建立了友誼。其實是因爲我每天會帶些麪包來餵它,它便記住了我的聲音和身影。我每次走近池塘,它再遠也會游過來,絲綢似的兩鰓像翅膀一張一合,忽閃忽閃,如同與我打招呼。有時它會游到林木叢草投到水面的陰影裏,伸展身體如一把劍,靜靜地浮游着,我也會靜靜地看着,心裏生起對萬物有靈的感激。 恰如這篇文章的標題,之所以我寫下這些故事,緣於2002年在聖山前偶遇的行腳僧-達瓊喇嘛。我說過,他的形象和聖山重迭,成了我那次轉山之行非常深刻的記憶。德國電影大師赫爾佐格(Werner Herzog)的紀錄片《Wheel of Time》(《時間之輪》)拍攝了那年轉山盛景(他還去印度的菩提迦耶和奧地利的格拉茨,拍攝了尊者達賴喇嘛主持的兩次時輪金剛灌頂法會)。我描述過其中的鏡頭: 


赫爾佐格紀錄片《Wheel of Time》(《時間之輪》)海報。(Public Domain)/在聖湖瑪旁雍措前舉行儀式的印度教徒。(唯色2002年7月4日拍)

 “蒼茫的雪域大地。綿延不絕的雪山。坐在搖搖晃晃的卡車上的牧人、農民和僧侶。一步一個等身長頭的牧人、農民和僧侶。但更多的不是絳紅色的僧侶,而是面目黝黑、牙齒潔白的牧人和農民。 “‘塔欽’(經幡柱)高高地樹立起來了。滿山遍野的信徒們在歡呼。煨桑。拋灑隆達。供奉糌粑。然後念着‘堅熱斯’(觀世音菩薩)的、‘卓瑪’(度母)的、‘絳白央’(文殊菩薩)的、‘多吉甚巴’(金剛薩埵)的、‘古汝仁波切’(蓮花生大士)的真言心咒轉山。這是屬於民間的儀軌,從雪域的山山水水當中土生土長的儀軌。 “有一個鏡頭難以忘懷。一個磕着長頭的女子經過一條小河,她沒有跨過小河才又磕頭,反倒雙手合掌舉過頭頂,從頂到額再至胸前,繼而緩緩跪下,跪在水中的石頭上。奔流的河水,仍然是她和她身後的女子,她們的朝聖之路。 “最後的鏡頭。遠遠地看岡仁波齊,果然如同一尊坐着的佛。拍攝的角度是特別的。是從瑪旁雍措這邊拍攝的嗎?還是從崗仁布欽下面的哪條河?不,應該是瑪旁雍措,在我的記憶裏是這樣的。波光粼粼的水,竟像無數盞燃燒着火苗的燈朝着聖山。像祖拉康的千盞酥油供燈朝着諸佛菩薩。但這火苗不是紅色的,而是藍色的。當火焰的純度達到極限,就會轉變成藍色,是這樣的吧?” 我當時轉山也遇到了來自各地的信徒,其中有不少印度教徒。一位拄着木棍的印度婦人出現高山反應,行走艱難,我跟她聊過幾句,導遊翻譯她的話說,即便是死了,也是幸福的解脫。一位白鬍須漫長編成了辮子的印度老者穿長長的黃袍,與他合影時他突然伸手在我頭頂像是要摩頂,嚇了我一跳,當然現在回憶覺得美好。有十多人圍坐在聖湖瑪旁雍措前舉行祭祀儀式,由一位女祭司似的美目女子主持,並將取來的湖水分發衆人時也贈予我一掬,還在我的眉心間抹了一點紅。這一切都表明聖山及聖湖是圖伯特與印度共享的文化和精神的象徵。 

 普蘭縣山頭的標語。(唯色2021年9月拍攝)

 在寫作與回憶中,聖山岡仁波齊如同某種救贖,在遙不可及的遠方日益清晰。我的意思是,十八年之後,由於名爲新冠病毒的瘟疫肆虐,整個世界深受其苦。這裏略舉幾個事例:疫情中,尼泊爾卡爾納利省宣佈關閉其沿中尼邊界的陸路口岸,“其轄區希爾薩雅犁口岸對應中國西藏自治區普蘭口岸。普蘭口岸是西藏西南部對外貿易往來的主要口岸,歷史上也是印度教徒朝拜岡仁波齊山的必經之路。”[1]疫情中,各地藏人朝拜聖山的轉山願望仍舊難以實現,受困於跟疫情一樣厲害的邊防嚴控,一些Limi人仍在普蘭市場做生意,但不被容許走得更遠。疫情中,距離聖山很近的、與印度接壤的邊界,發生奪去中印雙方軍人生命的血腥衝突,並在各自國家掀起強烈風波,而在爭端最前沿各自都有藏人士兵相互對峙;普蘭縣城的山坡上於文革時代用石塊壘砌的“毛主席萬歲”,被中國遊客拍攝後紅遍中國網絡,以致於旁邊又新添了更多的巨型口號,如“中國共產黨萬歲萬萬歲”,還有中國軍隊的軍旗和紅五星。 註釋: [1]據報道,關閉口岸的時間是2020年3月7日。




資料來源:自由亞洲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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