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下密院法會見聞 (一)

入場和退場 剛到下密院,我只知道法會是九號開始,共辦五天,其他什麼資訊也沒有。從頭到底,沒有一個通知告訴大家每天幾點開始,幾點結束,三萬人如何進場,如何退場,都坐在什麼地方,有些什麼注意事項,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可以做。什麼也沒有,既沒有發下一張紙來,也沒有在喇叭裡廣播。奇怪的是,到時候大家好像自然而然都知道了。三萬聽眾,熙熙攘攘,像流動的河一樣,到時候都各就各位坐下了。這些人僧俗都有,來自於世界各地,藏人有流亡社區的,也有境內來的,漢人有臺灣 大陸香港的,西方人有美國歐洲的,還有本地印度人,大家全都靠傳統的口口相傳方式,得到了自己需要的資訊,一點不費事地安頓下來了。 我一開始有點焦急,到處問,幾點開始,在幾號門入場,坐在什麼地方?到處問,到處得到的回答是“不清楚”,誰也不知道。可到時候沒辦法了,看別人怎麼做自己也怎麼做,一番折騰以後,就在人堆裡找到了一塊空地,在早已放好的軟墊上席地而坐。三萬聽眾,除了少數年邁體弱者外,都是席地而坐。 這是一種傳統的社區活動組織方式,看起來沒有動用任何通訊工具,資訊卻在人群中通過口口相傳流動,啥也沒耽誤。而且,這是佛教法會,人人都是佛教徒,都知道佛教徒要身體力行地“利他”,所以那麼擁擠的人群,卻特別地謙讓友好,脾氣再爆的人到了這場合也自然而然輕聲細語起來,互相之間都很關照。三天時間,法會上又吃又喝,寺院裡住滿了人,地上卻沒有留下垃圾。 下密院的茶和麻花 2007年10月,我第一次去印度達蘭薩拉。機緣巧合,適逢達賴喇嘛尊者在大昭寺講《聖道三要》,並進行長壽灌頂,我趕緊到流亡政府外交部申請入場證,前去參加。那是我第一次參加尊者的法會。此後的八年裡,我在印度達蘭薩拉、拉達克、美國、歐洲都參加過尊者的講經和灌頂法會,這些法會有的以西方人為主,有的以僧人為主,有的以普通民眾為主,還有專為華人舉辦的法會。 在西方舉辦的法會與在流亡社區舉辦的法會有很大不同。在西方國家舉辦的法會通常是在體育館或者劇院,場地寬敞,座位舒適,夏有空調,冬有暖氣,但時間有很大限制,場地租了幾小時就是幾小時,那可是沒法通融的。因此,在西方國家的法會,特別是灌頂法會,其實是“簡約版”,有些步驟不得不省略。 比起西方國家舉辦的法會,我更喜歡流亡社區的法會。我在印度參加過的法會除了2009年8月在拉達克之外,其他都是在各寺院內舉辦的。在拉達克的法會雖然不是在寺院內,卻是在尊者在拉達克的宮殿旁邊,而且是在宮殿範圍內,所以可以說是在“廣義的寺院”裡。 在流亡社區的法會不僅是講經傳法,也是一次重大的社區活動。準備工作很早就開始進行,從籌款佈置到接待來賓,一日三餐茶水飯食,事無巨細,僧俗民眾群策群力,一一落實。大型法會,就像這次在南印度下密院的法會,整個寺院和社區所有的活動全部停止,所有的人力物力都集中在法會上。法會這幾天,人們從十面八方趕來,社區民眾扶老攜幼,人人盛裝,如同一場盛大的節日慶典。這次在下密院的密集金剛灌頂法會是“稀少殊勝”的法會,參加者有三萬餘人。在這次法會上,我與好幾位久違的朋友喜相逢,他們有的從臺灣來,有的從印度其他地方來;不久前我住在達蘭薩拉某寺院客房,來自西藏某地的鄰居們也在法會上重見。 這樣的法會不像在西方國家運動場和劇院裡舉行的法會那樣嚴肅,民眾可以任意坐在屋簷下,樹蔭裡,臺階上,有經驗的人會自帶碗筷,因為法會過程中,會有免費飯食茶水供應,吃喝管夠。這種情況有點像歐美國家的大學裡上,教授在臺上講,下面的學生邊聽邊吃喝,偶爾交頭接耳,打個盹,聊聊天,做點別的事也無妨。 在這樣的法會上,尊者十分輕鬆自在。他在法座上盤腿而坐,時而傾身翻動經書,時而側身對法座旁的僧人交代幾句話,時而飛快地念經。當眾人正沉浸在艱深的哲理中,或者努力想弄明白某句經文的含義,尊者突然講了個笑話,然後揚聲大笑。 法會第三天,我一早帶著相機到場外,遠遠看到大螢幕上尊者已經升座。我舉起相機對準大螢幕剛要拍,鏡頭裡看到的卻是尊者剛剛吃完一片西瓜,氣定神閑放下瓜皮,拿起一張紙巾擦擦臉,然後捧起著名的“下密院大碗”,仰頭喝茶。 關於“下密院大碗”的知識也是尊者傳授的。第一天的法會上,我擠在大殿的人群中,周圍來自大陸臺灣的佛弟子們個個正襟危坐,全神貫注,不料法座上的尊者突然開了個玩笑,說西藏有句俗話,“喝茶要像上下密院那樣喝”,抬頭一看,原來一名年輕僧侶嘴裡咬著袈裟一角,雙上給尊者奉上一碗茶。尊者接過茶,笑道:“這茶碗看上去是不是很莊嚴?”那碗深棕色,比常見的藏式碗大很多,看上去確乎很莊嚴。尊者哈哈大笑,然後仰頭喝茶。眾人一時轉不過從宗喀巴大師所著的《緣起贊》跳到“下密院大碗”這個彎,反應慢了半拍,等到尊者開始喝茶,笑聲才響起。 緊接著人群一陣熙攘,這是傳統法會中的另一個組成部分:年輕僧人送來午餐。照例先奉一盤給尊者,尊者轉頭一看:“卡布切?” 卡布切是一種西藏傳統油炸食品,類似中國的麻花。“這時候吃卡布切?早上吃還行,現在……”尊者揮揮手,僧人把盤子放到佛龕上。尊者對場上眾人說:“不過,這可是下密院的麻花。”我想他的意思是,下密院的麻花跟下密院的茶一樣,也很莊嚴。尊者接著說:“油炸的卡布切,大家還是小心點啊。”我的理解是:能吃到下密院的麻花也是種福報,大家還是吃吧,不過油炸食品別吃太多。正說著,兩個年青僧人抬著一大筐卡布切走過來,我伸手抓了一個。天,下密院的麻花果然夠莊嚴的,那根金黃色的卡布切扁平狀,尺許長,約四寸寬,中間切了一刀,擰了兩下,炸得油汪汪的。咬一口,不脆,還好沒加糖。 我一邊聽尊者講解《緣起贊》,一邊撕咬卡布切,不知不覺,吃完了那根碩大的下密院麻花。 這一切,在西方的法會上可是沒有的。 印度員警 洪素的西藏流亡社區有自己的土地,那是五十多年前本邦政府捐給西藏難民的。邦政府把西藏難民的這些定居點立法確定為特殊的農業保護區,外國人進入這一區域需要申請特殊的許可證 ,簡寫為PAP。我在三個月前就像所有前來聽經的外國人一樣,通過藏人行政中央申請了PAP。法會期間,保安工作由印度員警負責。 員警開來了幾輛專門的車輛,其中有一輛消防車很顯眼。在法會會場的各個交叉路口, 各個大門入口,都佈置了員警。進入尊者講經的大經堂和經堂前的大棚會場要安檢,安檢採用的是我在印度旅行已經習慣了的傳統方式。三萬人法會,我就沒見到員警有什麼事情可做。下密院的法會一派吉祥和平,眾人喜氣洋洋,印度員警也受到這種氣氛的感染,變得和善有餘,威嚴不足。 印度員警們個子高大,男女都十分英武,肩章領徽齊全,英式制服相當精神。有趣的是,他們配備的武器裝備是一支約一米長、兩公分粗的竹杆,而且每一支都不一樣。我一直不知道這武器是幹什麼用的,也沒看到他們用。想來想去,我想大概是一竿在手,總比老空著手像樣吧。 維持法會安全的印度員警中還有女員警。女員警的制服有兩種,一種和男員警差不多的上衣、褲子和帽子,另一種竟然是制服顏色的印度莎麗。據說,莎麗制服是員警和武裝部隊裡只為內勤人員配置的。於是,在法會期間,一片絳紅色的袈裟叢中,時常看到一兩個裹著軍綠色沙麗的女兵,肩上披巾飄飄,嫋然來去。“萬紅叢中一點綠”,格外引人注目。


資料來源:李江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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