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卡拉(下)

博卡拉(下)
http://goo.gl/6XfYTZ 國際高山博物館裡的圖伯特部 都說博卡拉是尼泊爾的第二大城市,其實也就同中國的縣城差不多。 但一般人都會說些日常英語。還有幾座中國縣城,包括省城也不會有的博物館。我去了其中的兩個:一個是民俗博物館,另一個是國際高山博物館。 民俗博物館,從外表看,只是個簡單的小房,帶一個院落,到了跟前,我甚至沒有看出來,還以為是住家呢。但是,裡面應有盡有。包括過去的尼泊爾民宅模型,那房頂跟現在的這些房子沒啥太大的區別,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乾草,好美!原來,從古到今,這尼泊爾爾的建築風格都是一脈相承的。尼泊爾的女人很能幹,汲水時,頭上可以頂著兩個摞起來的水灌,腋下還要再夾上一個!男人只知道吸煙,煙管很長,中間有個小碗兒,煙葉就放在那碗裡燒著;另外一種,是把煙葉放在一個象燭臺一樣又細又高的碗裡,煙管從下面伸出很長,這吸一次煙,簡直就是一次行為藝術!是的,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智慧。不過,我還是覺得西藏的鼻煙方便,隨時都可以捏在手裡,放在鼻孔上吸一吸的,走路吃飯也不耽誤。 民俗博物館裡,還有各種各樣的皮鼓,各種各樣的陶罐,各種各樣的項鍊,有的就是串起來的珊瑚,很像我在拉薩看到的那些康巴的項鍊,還有房裡的擺設,整個一面牆都是佛龕,前面是供燈桌,好親切啊,這不就是西藏嗎?! 與民俗博物館相比,國際高山博物館簡直就是一座小城,規模好大啊!一進院子,就是一個石砌的藏式香爐,而風馬旗,漫天飄揚…… 進入博物館裡,我簡直欣喜若狂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收集各種喜馬拉雅的植物,尤其是花兒,但很大一部分,我都找不到名字,請教了許多人,都是搖頭。有朋友建議我到一些大學的植物系問問,還有人建議我去圖書館問問。然而,我在這裡,全部找到了答案!因為這裡專門有個喜馬拉雅的植物展列,而每種植物下面,都清晰地標著英文名字。 同時展出的還有喜馬拉雅的各種草藥、各種飛禽走獸和出沒的地區、以及主要的河流、湖泊等。同時,還展出了完整綿長的喜馬拉雅山系,比如,珠穆朗瑪海拔8,848米;道拉吉裡峰海拔8,167米;馬納斯魯峰海拔8,163米……. 這裡還專門設有一個圖伯特部。展出西藏的房間佈置、佛堂的擺設、誦經室僧人的幾桌、法器、經書、唐卡、門簾,以及房柱上的雕刻等等。看得出,尼泊爾從本意上,是尊重圖伯特文化的,甚至是羡慕圖伯特文化的…… 就想到中國那花枝招展的民族文化宮,除了一些為政治服務的工具以外,幾乎看不到正經東西。包括故宮也是如此。多年前,有位加拿大朋友,探訪中國後,對我說:“北京故宮博物院是空的,什麼也沒有。”我當時很不理解,也許是我的表情過於讓這位朋友吃驚了,他又解釋了一句:“你去臺北的故宮博物院看看,就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現在我明白了,雖然我還沒有看到臺北的故宮博物院。 強巴林(Jampaling)圖伯特難民點 從國際高山博物館出來時,我決定走街串巷,看看普通尼泊爾人的生活。然而,剛走過幾個胡同,這雙皮鞋就不舒服起來了,也不知為什麼,我非要穿雙不合時宜的皮鞋,真是笨透了,累得我不想邁步。於是,我坐在牆根的陰影裡,等著計程車。 好一會兒,也不見任何車輛,可能是這裡太偏辟了吧。我於是站了起來,想找人打聽一下。恰好過來了一個騎摩托的小孩子,乾乾瘦瘦的。 “請問,這裡是否會有計程車?”我看著這孩子。 “這裡很少來車的,巷子太窄了。你去哪裡?我送你。”他停下了摩托。許是我累得拿不成個兒的樣子,讓他生了惻隱之心吧。 “我住在湖濱的綠國旅館。你知道嗎?”我問。 “不知道。但我可以把你送到湖濱。”他說。 “也好。多少錢?”我問。 “給多少算多少?”他說。 這叫什麼話呢?我立刻警覺起來了。因為我被尼泊爾人宰殺,可不是一兩次了。於是,我說了:“你說價吧,說個價我再上車,要麼,就不坐你的車了。” 他就說了個價,很便宜。這又把我嚇住了,更不敢上車了。就問:“為什麼是這個價格呢?” “現在是暑假,我想跟遊人接觸,我在大學裡學的是旅遊專業。”他解釋道。 我這才坐上了他的摩托。清風徐徐吹來,吹去了我一路的汗水和疲憊,好爽啊!可這孩子略微放慢了速度,問道:“你明天想去哪裡? “我計畫去強巴林,那是一個圖伯特難民中心。” “我可以帶你去。”他說。 “很遠啊!你,沒有別的事嗎?” “沒有。”他肯定地說。於是,在我到達湖濱之前,我們就講妥了價格。 第二天,這孩子如約而至。他騎著摩托,我坐在後面,我們走過了一個村莊又一個村莊、一座大橋又一座大橋,問了一個路人又一個路人,大約跑了兩個多小時吧,前頭才出現了一點跡象。確切地說,是在公路的右側,延伸出一條河床,這河底不同於以往的沙石,而是一片風化的石頭,中間是條很深、很細的水溝,可以聽得見水的流動。這無疑是一條亙古的大河,因為,那些風化的石頭,都呈現著河水起伏疊宕的形狀,像另一個宇宙。 河上有座木橋,很是簡陋,兩邊的欄杆是幾塊上了一層鏽的生鐵,上面繫了一條白色的哈達,還有一條很短的淺黃色哈達被風刮了下來,在那上了鏽的生鐵上掛著,就要掉下去了。 “肯定是這裡。”我指著這座木橋。那孩子把車頭一甩,上了橋。橋的那邊,是一條很乍的土路,路邊的兩邊,是小樹林和一些灌木,根本看不到房屋。 沿著這條土路往前看,是連綿的高山,不過距離太遠,只見個輪廓。我讓那孩子走下去。 首先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個石堆,上面盛開著一束深紅色的鮮花,不過,那徑杆上都是刺兒。接著我就看到了一個兩層的樓房,二樓的房檐上畫著許多金色的法輪,中間掛著一個綠底白字的大牌子,最上面是西藏的國徽,下面寫著:JAMPAL TAGANG TIBETAN SETTLEMNT OFFICE (強巴林西藏難民點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鎖著。我看看錶,正是午飯時間。不遠處,有位僧人在走動。我便上前,介紹了自己。他點點頭,轉身幫我找人去了。一會兒,出現了一位女士,穿著曲巴,拿著鑰匙,不過,沒有打開辦公室,只是說,主管不在,去了博卡拉。 我也沒有要進辦公室的意思。我們索性就站在外面嘮了起來。她告訴我,這個強巴林定居點建於1974年。當時有2000多人,現在有700多人。大多數年輕人都去了博卡拉,這裡只剩下了老人,都來自上木斯塘,參加過四水六崗。 “我能否見見這些老人?”我問。她立刻點頭,帶我來到辦公樓後面的“老人之家”。 這“老人之家”大門的裡裡外外,都盛開著鮮花,開得那麼旺,連大門的頂端都在開著鮮花。進了院子裡,更是一片綠色,樹木,香爐,經幡……一切都那麼清潔、有序。這時,迎面的一排石頭房子裡,傳出了經聲。我們走進佛堂,的確都是老人了,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個經筒,有波啦,也有阿媽啦,可能這些阿媽啦都是四水六崗的家屬吧?我真想問問,當年,他們是怎樣參加了四水六崗?怎樣與中國解放軍周旋?怎樣渡過了那些充滿了希望和絕望的日日夜夜?……可是,我這點浮淺的英語,是無法實現那種深層的交流的,那是圖伯特民族永遠都不會癒合的傷口…… 告別這些老人後,那位女士又告訴了我,他們這裡平時出售地毯,但現在不是旺季,利用這個季節,種植了一些蘑菇,還帶我來到了蘑菇房。除了蘑菇,這裡還種植了青稞,一片片地環繞著強巴林;我在青稞田邊站立,看到青稞都已結穗了,估計快到收割季節了吧。 楊孜(Yamja)圖伯特難民定居點 去楊孜,也是坐這位尼泊爾孩子的摩托。他說,他很高興跟我在一起,知道了藏人的苦,也知道了他們的奮鬥,否則,他一輩子也沒有這樣的機會。 與強巴林相比,楊孜離博卡拉更近一些。一路上,我們看到好幾座西藏寺院,遠遠望去,金碧輝煌,靈光閃爍。我讓這尼泊爾孩子在一座寺院門前停了下來。這寺院的大門上寫著:PEMA TSAL SAKYA MONASTIC INSTITUTE 從名字上,也可以看得出,這裡既是寺院也是學院,當然,這是西藏寺院自古以來的特點,如果追溯起來,這也是那蘭陀寺的特點。 裡面只有幾個小孩子在打藍球,正打得不分輸贏。我沒有打擾,一個年紀稍大一點僧人,不足十七八歲吧,主動陪我在寺院裡走了一圈。可以看得出,洛薩期間,這裡正在放假,幾乎看不到人。裡面很大,有好幾座樓,其有一座樓很明顯是教學樓,寫著:PEMA TSAL ACADEMC INSTUTUTE 我們又上路了,沒走出太遠,路邊右側,出現了一個很大的瑪尼石,寫著彩色的六字真言, 還有一個牌子寫著:TASHI GANG MAHA GURU TEMPLE (紮西崗瑪哈嘎寺)。這牌子的後面是個香爐,香爐的後面,是一座西藏式的白色小房,上面刷著紅黑兩色,黑底部分塗著白色的圓點,而紅色的底色上,塗著黃色的方塊,房頂是是兩隻小鹿守護的法輪,還有法幢,四周是綠色的幡旗。 我們在這裡停了下來,我繞這小寺一圈。直覺告訴我,這小寺就是一個標記,強巴林一定就在這附近。我向兩邊看去,在這座小寺的對面,還有一條路。我讓這尼泊爾孩子從公路下去,拐向那條小路。 走出不走,就看到了一片房屋,還有一個商店,外面掛著氆氌、披巾、犛牛簾等各種圖伯特特產,我進去打聽強巴林辦公室,答說就在後面。 辦公室很大,我徑直走了進去,並向第一個迎面而來的人介紹了自己,又拿出了流亡政府的介紹信。沒有想到的是,這裡的主管是位女士。她看過介紹信後,熱情地請我坐在她對面的辦公桌前。 我們立刻就進入了正題。她告訴我,這個難民點建于1962年。多數藏人都來自安多,信奉噶舉巴。所以,這裡有一座噶舉巴的寺院…… 她又跟我談到了她自己。她說:“我從沒有見過我的國家。那是1959年,我媽媽抱著我出來的。當時太難了,早期的這裡盡是森林,沒有路,只有小路。前面的那條公路鋪成,也僅僅20幾年。另外,我們的身份認同過程也很難,直到1995年我們才正式被官方接受。在1959年到1995之間,我們太難了,只是有這塊地方,大家都以為是臨時的,會很快回到自己的家鄉。” “國王時期我們還有些自由,宗教活動、政治活動都可以進行,所以國王來到博卡拉時,我們藏人都去迎接、跳舞……” “現在,我們的政治活動都被限制了,宗教活動也只能在定居點內舉行。好在我們有自己的會堂,不過,尼泊爾員警經常到這裡查看。” “這裡有學校嗎?”我問。 “有,學校是從幼稚園到七年級,我們用藏語、尼語和英語教學。” 後來,主管又帶我來到會堂、學校、還有寺院。並告訴我,現在這裡有750多藏人,150多戶人家。 告別了主管後,我自己又來到了強巴林商店。看著那些氆氌背包、“柳”、酥油燈、面具,以及各種金銀製品,實在不忍挪開視線,都那麼別具一格、美不可言……然而,這個有著如此甚深文化內含、創造了偉大文明的民族,就這樣不得不在惡鄰的欺辱下,遠離自己的土地,過著流亡生活。即便如此,中國當局還是不想放過他們,還要對尼泊爾政府施壓…… 而這個中國正是我出生和長大的國家,而壓榨他們的漢人正是我的族人,羞愧一詞,已無法表達我內心的沉重和恥感。


資料來源:朱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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