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與西藏,一個如此漫長的歷史

中國與西藏,一個如此漫長的歷史





法國《世界報》  VS   凱西亞-布福特里耶     
西藏危機爆發以來,人們更關注西藏的歷史。法國權威報紙《世界報》採訪了法國漢藏歷史學家凱西亞-布福特里耶(Katia-Buffetrille)女士。這篇專訪登在2008年3月24日的《世界報》第10版。題目叫做:“中國與西藏,一個如此漫長的歷史”。

法國國際廣播電臺《人與社會》節目就為您介紹這篇專訪。


     
《世界報》問:中國宣示擁有西藏的歷史依據是什麼?


     
凱西亞-布福特里耶回答說:對於西藏何時變成中國的一部分,中國有不同的說法。簡單歸納起來,或者是蒙古人統治的元朝,或者是滿人統治的清朝。

在蒙古帝國統治時期,中國和西藏是被蒙古人征服的兩個地位相等的國家。不過,當時西藏僧人與蒙古大汗忽必烈的關係非常特殊,雙方維繫著一種政治與宗教的交換關係。即西藏僧人是蒙古統治者的宗教導師,向他們傳授佛法和宗教奧義;而蒙古人對於藏人來說,則是提供世俗保護的施主。在這樣一個模糊的關係中,雙方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但是到了明朝,在一些明朝皇帝統治時期,中國與西藏的關係遠不及元朝時緊密。而且,這些明朝皇帝根本不把西藏當作是自己國土的一部分。明朝開國皇帝登基後,遣使四方,給各國送去信函,西藏也包括在這些國家之中。

到了滿人統治的清朝,中國與西藏的關係又變回到宗教導師與世俗保護者的關係。不同的是,滿人與藏人對這種關係有著不同的解讀。對於藏人來說,雙方純粹是宗教關係。但清朝皇帝,雖然也信佛教,卻將這種關係當作調節朝廷與蒙古及西藏關係的手段。1720年,清政府參與平定多次騷亂之後,開始在西藏設立行政機構和駐軍。清朝與西藏的這種關係,現在被說成是西藏對中國的從屬關係,並被中國人用來證明他們對西藏的主權。


     
法國《世界報》問:這個歷史遺產對20世紀有什麼影響?


     
布福特里耶說:20世紀初,西藏成為地緣政治的一個砝碼,被英國與俄羅斯當作爭奪控制“大中亞”的戰略棋子。1904年,希望在西藏開闢商路的英國人,未經西藏政府同意就擅自進入西藏,直搗拉薩。當時的13世達賴喇嘛逃到蒙古,然後又逃往中國。但是後來,在1910年,13世達賴喇嘛返回西藏不久,清政府為了真正控制西藏,派遣了一支清軍入藏。這一回,13世達賴喇嘛又逃到印度。但在第二年的1911年,清朝覆滅了,這使他得以返回西藏並宣佈國家獨立。後來在1949年,毛澤東宣佈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也宣示對西藏擁有主權,並以軍事手段強加這一點。1965年,西藏自治區成立。就此,傳統的藏區——康巴和安多兩區,被徹底劃歸到青海、甘肅、雲南和西川等省。


     
《世界報》記者說:為了證明與西藏的關係久遠,中國人還經常提到一位西藏國王與中國公主的聯姻。


     
布福特里耶說:確實,西元7世紀上半葉,第一位藏王松贊干布娶了一位中國公主。這是藏王用軍事威脅得到的。這位公主是虔誠的佛教徒,入藏後,在拉薩建了一座寺廟。她帶去的一尊佛像,今天被供奉在拉薩大昭寺內,受到信徒的頂禮膜拜。

中國人想利用這段插曲,將中國影響西藏的歷史推向更遠。但在那個時代,西藏是中國懼怕的一個強國。當時的吐蕃(BO)王朝在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開疆拓土,其疆域從中亞的北端一直延伸到當時的中國。藏人甚至還攻佔過唐朝的京城西安。西元8世紀,佛教傳入吐蕃(BO)並成為國教,藏人將這個文化與知識大飛躍時期,稱為“第一次弘法”時代。


     
《世界報》問:西藏過去是不是神權統治?


     
布福特里耶 回答說:達賴喇嘛被認為是西藏的保護神:大悲觀音菩薩的化身。達賴喇嘛這個名字,起源於西元16世紀:1578年一位蒙古首領和西藏一個重要教派第三代宗師的會面。這位蒙古首領贈其“達賴喇嘛”的尊號。但是,直到1642年,第五世達賴喇嘛才從蒙古首領固始汗手中,得到西藏的主權。


     
《世界報》問道: 中國共產黨宣稱,他們從西藏貴族手中解放了奴隸。那麼,1949年以前的西藏是否存在奴隸制?


     
布福特里耶 回答說:用“奴隸”這個詞十分不準確。概括地講,過去的西藏,可以說是一個等級森嚴,宗教和世俗明確分開的社會。當時的世俗社會分為3個等級:貴族、平民和底層人,底層人包括屠夫,漁夫等等。當時西藏只有3種人可以擁有產權:即國家、僧侶和貴族。另外,有關“農奴”一詞,一些藏學家也不同意用在農民身上。他們認為用“普通百姓”或“臣民”更貼切。事實上,當時大部分西藏平民都是農民。他們以世襲的方式與土地連在一起,必須向領主繳稅,稅可以是現錢或實物,但更多的是以勞做方式抵償,大部分是田間勞作。這樣的制度看起來很嚴格,但實際上有很大的彈性。那時的農民確實要盡義務,但也享有權利。領主對農民完全沒有生殺大權。這個制度遠遠談不上理想,但與奴隸制不能相提並論。


     
《世界報》問道:北京當局常說他們給西藏帶來經濟發展,都有哪些發展?


     
布福特里耶 回答道:確實,共產黨給西藏帶來很多變化,這是真的;但如果沒有共產黨,西藏也會朝現代化發展,這也是真的。從英國經濟學家費切爾(A.M. Fischer)的研究可以看出,西藏的經濟發展是多麼地具有排斥性。這樣的經濟發展將大部分人,主要是藏人排斥在外。藏人無法分享到經濟增長的好處。

50年來,中央政府對西藏的財經政策,主要是從軍事戰略考量出發,使西藏完全依賴中央的補貼。

在西藏,建築公司一般都來自中國其他省份,絕大多數工人是漢人勞工。這些勞工因為受過培訓,通常比藏人能幹。而且,青藏鐵路修通後,中國內地民工進入西藏更加方便。加上找工作需要會講流利的漢語,這使得藏人在勞務市場難以和漢人競爭。因此,在西藏經濟發展中享受到好處的,主要是漢人和小部分享有特權的藏人。這就是為什麼,許多藏人感到非常失望。


     
《世界報》問道: 在西藏,真的發生了像達賴喇嘛所說的“文化滅絕”嗎?


     
布福特里耶 回答說:我不太喜歡這個詞。但確實是,如果局勢不改變,西藏的文明正在消失,藏語瀕臨著危險:在西藏自治區,學校從初中開始,教學都用漢語,政府機構也不使用藏語。但在自治區以外的藏區,情況要好一些,有些學校的初、高中,仍然用藏語授課。

藏人的另一個失望是來自當局對宗教的限制。當然,許多寺廟得到了修復,一些宗教活動得以進行。但從1995年以來,局勢開始惡化:在公共場所和私人住宅禁止懸掛達賴喇嘛照片;國家公務員不准參加宗教活動;在寺廟裏講愛國主義教育課;對進入寺廟設置條件,等等。


     
《世界報》問道: 中國當局為什麼在西藏問題上如此強硬。其中的賭注到底是什麼?


     
布福特里耶 回答說:除去民族主義意識形態的訴求之外,西藏的地緣戰略位置肯定是中國當局態度強硬的原因。別忘了西藏的地域遼闊:大西藏,也就是歷史上的藏區,相當於現今中國四分之一的土地。加上西藏是亞洲十大河流的發源地,有著豐富的礦產資源。看到這些,也就明白中國政府為什麽毫不妥協。而且,在他們眼裏,失去西藏,就等於播下“多民族帝國”解體的種子。在西藏之後,還有新疆,新疆也發生地方騷亂,也可能爆發更激烈的示威抗議。如果拿走西藏、新疆和內蒙古,中國剩下的空間將大大地縮小。(法國國際廣播電臺“人與社會” )

15/05/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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