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座落在喜瑪拉雅山腳下的達蘭薩拉還帶著絲絲涼意。在小鎮不多的幾條街道上，牆上到處可見淡黃色的介紹參選人的張貼。偶爾會有人背著擴音喇叭在狹窄的街上走過，大聲呼喊民眾出來參加參選人辯論會等競選活動。 今次藏人流亡政府將選出一位統領組閣的首席部長(Kalon Tripa, 噶倫赤巴即總理)和議會全部的40多位議員。雖說海外藏人從2001年起就開始直選首席部長和議員，但唯有今次真正有多位極具競爭力候選人參選，為此選情十分高漲。 達賴喇嘛在選前一周的14日，正式向其議會遞交辭呈，要求辭去其在政府和議會的一切職務，消息給原已炙熱糾結的選情頓添諸多不定因素，民眾參選激情空前。 主獨組織 旗幟鮮明 華人讀者對西藏問題最關注的，莫過於藏人選舉和達賴喇嘛全面退休，對今後漢藏交往、流亡藏人與北京對話影響如何。 記者連日來，走訪了海外藏人五個主要民間組織，發覺其中四個組織公開表明不贊同達賴的中間道路政策，認為西藏應該獨立。而這四個組織的成員在下屆議會中所佔議席，似乎很可能就會接近一半。 據介紹，堅決主張獨立的「九．十．三」(Gu-Chu-Sum)組織，僅500多成員，但都是所謂在大陸受到迫害逃出來的藏人或家屬，因此自稱是前政治犯組織。因其帶有人道主義性質，所以他們拿到世界各種組織的捐款非常多，是當地最有錢的組織，有自己三層高的樓房，常年資助很多人。其副主席李科先和他們的秘書長，據介紹這次很可能當上議員。 在被問到對達賴喇嘛退休問題看法時，李毫不掩飾地對記者說，領袖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平民執政時代了。中間道路走不通是好事；達賴喇嘛和現內閣總理桑東仁波切都是和尚，所以提倡非暴力，而用暴力從理論上來說是可行的，只是實踐起來有困難。 藏青會主席Tsewang Rigzen(上圖)是最激烈的獨頭。他號稱該會有3萬5千會員，現在三位首席部長候選人、許多議員候選人和部分現議員，都是他們的前會員。他雖然口口聲聲稱達賴喇嘛是前無故人後無來者的英明領袖，但明確表示達賴喇嘛已經試過了他所有的辦法，現在應該是改革的時候了。他雖然還說要堅持非暴力，但又稱無法約束個人行為。其組織也不會因個人(暴力)行為而懲罰他們。 另一個由藏青會組建的，藏人中唯一的政黨即民主黨，雖然自稱與藏青會已無關係，但也旗幟鮮明主張獨立。其黨主席Chemi Youndrung介紹說他們有4000多名黨員，在現議會40多議員中，已有了5席。這次他們推出的候選人有17人通過初選，最少也會在下屆議會中佔10席。他本人也是進入大選的候選人，勝券在握。 第四個主張獨立的組織是自由西藏學生組織。其National Coordinator, Ms. Tenzin Choedon對記者介紹說，他們有3萬成員，其中一半是外國人。記者追問他們與藏青會的不同之處，她回答說一是他們會員中有外國人，抗議時不易被發現。她舉出許多在中國大陸成功抗議的例子。第二他們有高科技人材，在技術上比藏青會要高明。她介紹他們最近在紐約開辦了一個Tibetan Action Institute的項目，專門教人如何防電郵被竊密等網上安全課程，以及如何突破中國網上封鎖的技能。她當場教了記者幾招如何防Gmail被加傳到第三者郵箱，以及如何查看有誰開過你郵箱等小技巧。 唯一一個不主張獨立的是西藏婦女組織，從其主席的介紹來看，她們不是傳統上爭婦權的婦女組織，而是一個婦女組成的政治組織，側重教育、環保等無關獨統政治爭議。有1萬5千成員，在議會中也佔有一些席位。 如果從每人一票來看，那下屆議會反對中間道路政策的意向十分明顯。不過，現任首席部長桑東仁波切對記者表示，積極鼓吹獨立的這幾個組織，只是在達蘭薩拉十分活躍，而在其他海外藏人集聚點情況就不是這樣。當然，他們有權推動獨立，但在西藏境內的藏人並不這樣認為。如果讓所有西藏人舉行公投，他堅信只有一成人會贊成西藏獨立。他還舉例說，本屆議會中也有不少上述4家主張獨立組織的成員，但近年議會有數次全票通過支持達賴喇嘛中間道路的決議案，沒有一個議員投反對票。 達賴喇嘛的主張能使屬於主獨組織成員，在議會投票時改為支持中間道路政策？這樣的「跑票」在達賴喇嘛從府會領袖位置上退下後，還能長期保持嗎？這些問題看來只有時間才能回答。 記者在達蘭薩拉大街上同看上去不那麼熱衷政治的藏民交談，似乎支持中間道路的人佔了多數。一些對西方政治瞭解較多的記者和英語流利的出家僧人等，也對選出新人進行大規模改革持保留態度。一些人還以美國總統奧巴馬為例，指競選時有好多事看來可以改革，但新人上台後走了一大段彎路，往往又回到原路。所以不如還是選有在政府和議會工作過經驗的人。 從上到下的民主 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中的民主進程，如現在火熱的北非、中東民主浪潮，都是至下而上，由民眾要求，甚至流血犧牲以爭取更多民主權利，但在海外藏人中，似乎是達賴喇嘛一直在要求民眾行使愈來愈多的民主選舉權。今次他要求退休，就是要把藏人憲法規定的達賴喇嘛在政府和議會的權力，都交由民眾直選出來的府會官員。當然，作為至高無上的精神領袖，達賴退休後還是能對民眾選舉結果作出重大影響，但那畢竟已經沒有法律上的保證了。 這種不多見的由上到下的民主，這種民眾無須經過抗議爭取甚至流血犧牲就獲得的選舉權，這樣建設起來的民主實體，有些甚麼樣的特點呢？ 與世界上所有地方一樣，擴大的民主權利，往往意味著反對派獲得更多可制約和反對現執政當局的權利。他們是擴大民主權利的最大受益者。 主持西藏流亡政府和議會選舉並獨立於上述兩個機構的藏人選舉委員會的主席 Jampel Choesang指出，這種從上到下的民主進程，其不利之處就是民眾往往不珍惜這種得來太容易的權利，民眾選舉參與率低。 藏人過去兩屆大選的投票率，不論是初選還是決選，從未超過50%。這也許應驗了Urgen Tenzin的話，即民眾不珍惜這種不是自己流血爭取來的權利。 民眾的參與率是可以靠教育慢慢提高的，但那是一個長期的過程。而在短期內，這種由上到下的民主進程，對挺執政力量和反執政力量的影響，是絕然不同的。可以預料的是，海外藏人批評現執政當局、求變的力量，短期內有望極大增長。從目前看，主獨派參政積極性高，街上游行拉票的都是他們的人。藏青會和學生組織的人公開表示，上次全體藏人特別會議上逾八成代表通過的支持達賴喇嘛中間道路的聲明，是因為那些代表都是政府欽點的，或者是因為主獨的學生學者代表都在上課無法來開會。而且藏青會主席反復指出，那次會議通過的決議在法律上毫無約束意義。 直至今日，長期維持達然薩拉結構穩定的達賴喇嘛中間道路政策支持者，大多還是一如以往，寄望由達賴喇嘛出面為他們領路甚至替他們把事情安排好。因此，那批在進一步開放選舉權利過程中先行一步的激進獨派人士，看來將在今次政局變化中佔盡先機。 西藏人權委員會主席Urgen Tenzin總結說，觀察這次選舉，他注意到下次選舉時似有三點可改進之處。一是候選人的財務要公開；二是要更關注議員的選舉，而不要把注意力全放在噶倫赤巴即首席部長選舉上；第三，當民主作為是個禮物時，人們便不會太珍惜，所以要加強選民教育，增加民眾參與率。 大小西藏的爭議 近年來在海外，漢藏民眾交流增多。華人大都反對藏獨，而藏人主張的保護西藏文化和環境、加強藏文教育等，對漢人來講並不陌生，大多華人對此十分贊同和支持。唯有對西藏自治區域劃分大小問題，華人民眾十分在意。 一些海外藏人往往把這個問題稱為是中國政府有意造出「大西藏」這個虛虛實實不好解釋的詞，使問題複雜化了。但其實，經過近兩年的漢藏交流，大家對「大西藏」這個詞究竟指甚麼已有共識。比如說，西藏流亡政府現首席部長桑東仁波切用英文來解釋中文「大西藏」一詞，認為有兩個意思。一是Great Tibet，一是Greater Tibet。前者是泛稱或尊稱，而後者涉及邊界甚至文化和語言層面的劃分，往往指的是更大(面積)的西藏。 在採訪桑東仁波切時，記者避開「大西藏」一詞，直接問他中間道路追求自治的藏區，是目前範圍的西藏自治區區域，還是包含其他數省的西藏人居住區。答案是西藏流亡政府追求的自治區，包含了其他數省藏人居住區。 記者在採訪藏青會主席時，也確認了他們追求的西藏獨立，並不限於現今西藏自治區，而是包含了其他數省藏區在內的獨立。而他還很認真地對記者說，(獨立後)他們可以考慮，今後可以同中國人做鄰居。
資料來源：星島日報海外版美東總編輯王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