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歷史人物的離去

阿沛·阿旺晉美:一位歷史人物的離去 文/唯色 在2009年的年首,多衛康的藏人們為去年的遇難同胞,以供燈燃燭、放棄節日的方式寄託哀思。到了年底,傳來了阿沛•阿旺晉美先生去世的消息。這位百歲老人的生命,用中共創造的術語來表達,一半屬於“舊西藏”,一半屬於“新西藏”,而新舊顯然不共天。 我曾經寫過,在外來強權的控制、遮蔽和曲改下,西藏的傳統社會制度被定義為“封建農奴制”,藏人不是“三大領主”就是“百萬農奴”。以1959年為界,西藏被劃成了“舊西藏”和“新西藏”;生活在這一轉型期的西藏人也就有了新舊之分。舊是必須摒棄的,新是值得追求的,那麼從舊人變成新人,需要付出多大的心血去改造、改裝甚至改節呢?其中又飽含著怎樣的撕心裂肺和分崩離析呢? 回溯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西藏有過可以改變命運的機遇,但都自我喪失了,正如尊者達賴喇嘛曾對媒體剖析:“西藏是完全地忘了要自我建設……”因此,當巨變來臨,西藏上層中既有主張在政治上採取權宜之計的,也有相信中共關於民族政策的無數許諾的,還有主張改革西藏固有制度的,但沒有一個人想到過中共真的會毀滅西藏。 歷史學家茨仁夏加在關於西藏當代史的著作中寫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期,在西藏的僧俗統治階層中流傳著這樣的輿論——佛教西藏與共產黨中國能夠共處,因而他們就完全與中國人攜手共進。而且當時西藏有許多人把中國人當作是一種現代化的因素來迎進西藏。” 最著名的合作者當然是阿沛•阿旺晉美,但他的合作,公正地說,在今天看來還是比較克制的。從一件軼事可以看到他的內心:當年與北京談判時,他原本帶去了昌都總管的官印,但簽署十七條協定時謊稱未帶,所以協議上的藏方官印是中國方面仿刻的,他回去後對達賴喇嘛說,這樣做是為尊者可以不承認協議而留的後路;達賴喇嘛披露此事時說,現在應該對阿沛不會有影響了。 在阿沛去世當日,Twitter上有漢人議論阿沛相信談判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昌都失守後與中方將領王其梅一席談之後說“人不會輕易落淚,王將軍也許是真誠的”,可見藏人到底是天真,活該被我黨欺。 事實上,在緊要關頭,人都面臨兩難,——在兩難中如何抉擇自己的立場?在兩難中如何堅持自己的立場?不過,這樣的疑問只能是一閃而逝,往往是,在兩難中只能選擇隨大流以保全自己,扮演的也就是“合謀”的角色,畢竟沒有人能夠從生活中剔除得了對強權的恐懼。也有不少合作者純屬出賣良心,換取個人利益最大化,尤在今日的政治舞臺上比比皆是,因此遭人尤其是本族人唾棄,而歷史也會有其公正的裁決。 必須要說的是,去年3月西藏事件之後,當局最無恥的行為,是利用久臥病榻、已不能言語的阿沛先生的名義,以所謂“約見新華社記者,就近日發生在拉薩的打砸搶燒嚴重暴力犯罪事件發表談話”的方式,進行欺世盜名的宣傳,這實際上是知情者都明白的事實。 當這位歷史老人帶著無數秘密踏上輪回之路時,他仍未被那個糾纏他後半生的強權放過,從規模隆重的具有中共特色的追悼會,從官方媒體到喬裝線民的“五毛黨”,均對他竭盡溢美之詞,盛讚他是“中華民族的有功之臣”,“偉大的愛國主義者”,而這些陳詞濫調實則最後一次羞辱了他。不過他已經聽不見了,他已經被黨允許,可以在2009年的歲末,在遠離故土的北京,長眠不醒了。 -2009-12-23初稿,12-29定稿。 (本文為RFA自由亞洲藏語專題節目,轉載請注明。)


資料來源:唯色 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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