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蘭薩拉,一個心靈可以停泊的地方(一&二)

達蘭薩拉(DHARAMSALA是梵語詞,意為休息室或者客棧)是印度北部喜馬拉雅邦的一個城鎮。從第8世紀開始,已有藏人移民至此。在十四世達賴喇嘛被迫逃出西藏後,達蘭薩拉成為了西藏流亡政府的所在地。因此,達蘭薩拉又以「小拉薩」聞名。在海外的中文語境中,達蘭薩拉往往是西藏流亡政府的政治中心和藏傳佛教聖地的代名詞。 這是一個我心中嚮往已久的地方。有時我在想:人的命運難以預料,如不是二十年前流亡海外,也許一生中就不會與達蘭薩拉結緣了。 十五年前的一個“六四”紀念日,居住澳洲的一群西藏喇嘛前來誦經,祭奠死者和超度亡魂。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藏傳佛教的魅力。在悼念儀式中,我悲憤的心在不知不覺中,被那種有穿透力的金磁般的誦經聲所深深地震撼,心中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感動。從那時起,神秘的藏傳佛教就征服了我漂泊已久的靈魂。 一晃多年已逝,雖然我早已成為法王達賴喇嘛的追隨者,也曾多次被尊者接見和當面聆聽尊者慈悲的教誨。但達蘭薩拉依然是我心儀神往的聖地。也許是緣分未到,幾年前雖說有過機會,但都未能成行。 三月八日,我隨中國民運代表團經臺北飛抵印度前往達蘭薩拉,參加西藏流亡政府“三•十自由抗暴50周年”的紀念活動。終於實現了多年來的夢想。真要感謝秦晉、曉炎、比利等民陣同仁,沒有他們的安排和贊助,還真不知道此生何時才能了卻這個心願。 從臺北搭乘泰航,約7個小時之後我們抵達了新德里。在飛機上正巧看了剛獲得多項奧斯卡獎的印度電影:《貧民窟的百萬富翁》。因這部影片,印度這個號稱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再次為世人所矚目。我由於是第一次來,也不免有些興奮。在飛機場遇到了早已等候的廖然和從泰國來的林大軍、李日光等人,於是大家計劃分租幾部TAXI前往西藏村。 時入三月上旬, 印度已逐漸進入了初夏季節的燥熱。出了機場,迎面撲來的卻是一片混亂和骯髒。雖說行前有過思想準備,但來自外邦的我等還是感覺大為吃驚!印度的司機紛紛擠過來拉客,為了不至於充當冤大頭,秦晉、廖然又與機場內的TAXI公司交涉了半天。而大家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加上饑腸轆轆,又不敢隨意進餐,一時眾人都覺得難以適應。 坐上TAXI出發後,我開始感覺眼中的印度。德里讓我領教了這個南亞次大陸國家“獨特的風情”。高速公路兩邊,灰塵飛揚,光怪陸離的各種交通工具“自由的”穿行在公路上,彼此展示著車技的高超。破舊的建築,擁擠的人群。由於天旱無雨,樹上的葉子被塵土覆蓋,已看不出綠顏色。印度“神牛”大搖大擺的走在馬路中間,不時會看到有人在路邊“方便”著。 我不由感到奇怪?為什麼英國人曾經管理好了很多國家,也曾將當代文明傳播世界,而偏偏這個前大英殖民地似乎被遺漏了?印度人是個怎樣的民族?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習俗?3000年的古文明與一個多民族、多宗教信仰的國家之間有著什麼樣的聯繫?亞洲“金磚四國”的印度是如何評定的?印度與中國之間究竟該如何比較?這些疑問,旅途中一直伴隨著我。 到了德里的西藏村,我們才找到了感覺。和藏人在一起你沒有那種“非我族類”的恐懼,藏人淳樸親切,和平善良,使我們初到異國緊繃的心理一下子放鬆起來。更沒想到的是,藏人所開的餐館風味絕佳,一點也不次於普通的中餐館,於是大家放下行囊,飽餐一頓。旅途的風塵和疲憊一掃而空,心情頓時好了起來。略作休整後, 我們便又乘夜間長途客車繼續北上喜馬拉雅山南麓, 逃離南亞次大陸的喧囂和燥熱。 長途客車在城北的中心車站上車,車站裏兜售生意的,乞討的人很多。一些殘疾人也確實讓人憐憫。我們一行中,來自美國的倪育賢成了他們包圍的目標,大概是老倪看上去最富態,最像是有錢人的緣故吧。而眾人中還真是老倪最慷慨,一路上他不斷的掏錢,接濟哪些乞丐。大家也就不懷好意的把“雷鋒叔叔”的光榮全讓給了他。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們要坐的車。車上除了我們十餘人外,大約有一大半是印度人和藏人。其中有一對印度情侶,少男少女英俊美麗,不由使我想起印度的電影演員。也有幾個看上去像來自西方的遊客。隨身帶著簡易的行李和筆記本電腦, 估計和我們一樣,是去達蘭薩拉“出差”的。兩個司機看來是常跑這條線路的,其中一個熟練地將乞丐哄下車。他一邊賠著不是笑臉的笑臉, 一邊在前排座位間找好了他的位置,大概是十多個小時的旅途中可以隨時休息。 德里的空氣污染十分嚴重, 雖然車裏悶熱不堪, 大家仍不得不車窗緊閉。在我們的強烈要求下,印度司機才不得不打開了車上的冷氣。當車開出德里之後,我的印象開始慢慢的好了起來。經過比較富裕的旁遮普邦(Punjab)時, 感覺很像80年代後期中國南方廣東一帶的景象: 公路兩旁路燈延綿不息。路邊店鋪裏燈火通明, 與德里比起來也乾淨一些。同伴們因為“內急”難忍,當中途車一停時,便“入鄉隨俗”,學著印度人匆匆找個僻靜處“方便”起來。下半夜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半夢半醒間車在漸漸爬高, 車速卻不覺放慢, 外面也越來越涼。清晨時, 我們終於到了達蘭薩拉。 所謂長途車站, 不過是在群山懷抱中一個開闊一點的十字路口。有路標指示通往——麥克里昂-甘曲(McLeod Ganj, 又名上達蘭薩拉)。時間尚早, 周邊村落上零零散散的也沒什麼人。我正在納悶間:這是達蘭薩拉嗎?司機卻用不可置疑的語氣回答我:YES!幾個印度人湊上來,賣力的幫忙卸下行李,此時我們已有了經驗,立即付了小費取了行李。很快乘客們便散去了。 我們向一位會說漢語的藏族姑娘略微探路, 回報我們的是熱情而詳盡地解答。聽我們說已經訂好旅館, 而接我們的車很快就會來,與漢族姑娘不同的是,她只是略有失望地說了聲:“再見”便走開了, 並不黏人。看到她小小的個子卻背著一個很大的旅行包,遠遠地走上了陡峭的山路,心中不由想到:這大概就是藏人與漢人的區別,處處利他善行,內在堅毅而又自尊。 高山避暑勝地達蘭薩拉(Dharamsala)海拔約1800米. 西藏流亡政府駐紮在此。從達蘭薩拉沿盤山公路繼續往上10公里, 就到麥克里昂-甘曲 (McLeod Ganj), 又名上達蘭薩拉, 達賴喇嘛的住錫地。 流亡政府外交部安排的車很快就來了,於是我們經歷了一次最驚心動魄的汽車登山旅行。達蘭薩拉的車道曲折陡峭,多處失修,而且很窄。一到會車時,雙方幾乎要讓出路邊,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不過駕駛員的技術超一流,速度飛快,而我們卻緊張的要命,根本就顧不上觀賞美景,連海拔1800米處的寒風都擋不住我們背上直冒冷汗。好在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當看到旺真拉姆時,吊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在一早訂好的Green House旅館住下。走出陽臺, 玫瑰色的晨曦籠罩著山谷盆地,四周松林密佈,山野杜鵑花盛開,晨風帶著夜露迎面吹來。向外望去, 山谷中是楚格拉漢寺辯經院的黃樓,陽光撒在轉經走廊上,可以看見川流不息的朝聖者。不時從路旁經過的喇嘛,偶爾飄入耳中的佛樂,街邊掛賣的唐卡以及達賴喇嘛的畫像,都在傳遞著一種西藏風情。渾厚而富有樂感的誦經聲夾著鼓點輕輕飄來, 大地,山谷, 森林都籠罩在這脫塵絕俗的氛圍之中。 達蘭薩拉這個城鎮的歷史並不太長,它在1849年成立。長久以來,達蘭薩拉一直都與印度教及佛教相連結。過往在當地有不少佛教寺院建立,都是由從8世紀開始由西藏過來的移民所興建。不過,這些寺院大多數都已荒廢,反而印度教卻有復興的跡象,直到達賴喇嘛和流亡政府來了後,藏傳佛教才開始興旺起來,經過50年的發展,如今已是聞名世界的佛教聖地了。 1959年,西藏民眾不堪忍受中共壓迫和平起義失敗後。數萬流亡藏人夾帶著青稞糧草和犛牛幹, 在中共軍隊的圍追堵截中,在軍用飛機的轟炸掃射下,徒步跋涉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的青藏高原西南雪域。他們冒著嚴酷的氣候和高原缺氧翻過岡底斯神山、穿越尼泊爾喜馬拉雅山南麓亞熱帶森林, 再進入印度。兩萬多人死在了這條血路上,九死一生的幸運者們,最終在印度最北邊的喜馬拉雅邦停住了腳。 印度的尼赫魯政府寬容地接納了這群流亡藏人。並允許達賴喇嘛及其支持者,于次年(1960年)在達蘭薩拉建立流亡政府。數以千計的流亡藏人因此遷入達蘭薩拉。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生活在上達蘭薩拉(Upper Dharamsala,又稱McLeod Ganj)的地方,並建立了廟宇和學校,而且得到印度政府給予他們免稅等一系列優惠待遇。不過為了防止藏人勢力的過分集中,更多的藏人被分散到了全國各地。他們一併帶來的黃教三大寺(沙拉寺、格登寺、哲蚌寺)和紮什倫布寺分別安置到了南部各地。喜馬拉雅邦地處丘陵高山, 印度政府只允許西藏流亡政府在達蘭薩拉落腳。 達賴喇嘛在這裏住下並建了楚格拉漢寺(Tsuglagkhang Complex),意義上相當於拉薩的大昭寺。 因此,達蘭薩拉又有「小拉薩」的外號。達蘭薩拉濃厚的西藏色彩,藏傳佛教的獨特魅力,使當地成為了重要的旅遊熱點。令當地的酒店及餐廳經常爆滿,造成強烈的旅遊及商業需求。在往後的半個世紀裏, 陸續有更多的藏人從青海, 四川, 雲南, 甘肅, 當然還有西藏,翻越喜馬拉雅山來到這裏。到現在, 包括達蘭拉薩,在印度生活的藏人已有十萬之多。(一/未完待續)潘晴 2009年4月于紐西蘭 幾個年輕的西方人和一位洋喇嘛走在一起,街上的藏人無不對我們投以微笑。記得達賴喇嘛曾說過:“ 若你是個有權勢或有錢的人,別人或許會向你獻上虛偽的笑容,但如要獲得他人真誠的笑容,唯有源自你的慈悲。” 過去我一直沒搞懂:中國人為什麼不會微笑?包括我自己?朋友們也經常調侃我:瞧你那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是的!中國人缺少的正是慈悲心,人與人之間更缺乏真誠。久而久之,怎麼還會有那種發至內心的笑容呢? 街邊不遠處,一個賣光碟的店鋪將音響對著街上,播放著如泣如訴的西藏音樂,深沉悲愴的旋律回蕩在空氣中,仿佛在傾訴一個民族無盡的苦難。崎嶇不平的窄巷裏,身穿傳統藏袍的老婦和髮式新潮的年輕人擦肩而過。街上的小攤上到處可以見到印有“雪山獅子旗”或者“自由西藏”字樣的體恤衫在出售。 在這裏,人們可以近距離的接觸達賴喇嘛,感受到藏傳佛教和西藏文化獨特的氣氛。因此,吸引了許多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其中,有的是背包遊客,有的是西方國家的佛教徒,有的是獵奇和尋找某種生活意義的人,有的是好萊塢明星,有的是來短期度假的印度人。在這個小鎮狹小街道的兩旁,佈滿了旅店、餐館、服裝和首飾小店以及賣各種稀奇商品的店鋪。 這就是達蘭薩拉,一個神秘的佛教聖地。在印度西北部喜馬拉雅山腳下,達賴喇嘛的居住地,流亡藏人的首都。 我發現,這是一個心靈可以停泊的地方。在這裏,能找到藏民族信仰的:慈悲、愛與利他主義。我深感,這也是漢民族和世界其他民族所共同需要的。因為,這不僅是宗教的品質,身為人類,甚至是動物,都需要慈悲與情感,來發展並維護自我,得到生存。 達賴喇嘛說過:慈悲、愛與寬恕並不奢侈,它們是生存的基礎。 生命的目的是什麼?我相信,人生的終極目標是滿足、喜悅與快樂。快樂來自一顆善心、慈悲與愛。 是啊!我們萬里迢迢來到這裏,不就是來尋求人性的價值和生命的意義嗎?支持藏人自由事業的意義,首先在於對人性良知的堅守,對人類自由、尊嚴和權利的捍衛。這並不分藏人還是漢人,因為我們首先是人類的一員。 當看到香港來的曾燊港老兄和嫂夫人唐小蘭時,大家開始熱絡起來。無怪乎,已是老朋友了。特別是唐小蘭爽朗的個性,不說自笑的“菩薩臉”。三天裏就認了草蝦當“幹弟弟”,還真給大家帶來了許多歡樂。 黃鐘、陳景聖、陳勁松、龍偉文等人還是老樣子,我們這個代表團的28名成員,除澳洲外,分別來自世界上的八個國家,雖說大都是認識的,但在印度的喜馬拉雅山腳下相聚,卻別有一番不同的含義。 達蘭薩拉的恬靜和聖潔,感染了我們這一行的許多人。令我稍感詫異的是,我的許多內在感覺,不光在新西蘭多年相處的老朋友達爾那裏得到了回應,更在香港黃鐘兄那裏找到了共鳴。他的所感所悟,使我深以為然,故引入本文。 ——在此人性貪婪、物欲橫流、利益至上、紛爭不止、硝煙四起、危機不斷的時代。藏人的寬容、慈悲、樂觀、滿足、自信、堅毅、不奢求、不強取的仁愛奉獻精神。體現了人類一種崇高的境界。這裏面包含了一切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終極公平與正義。 ——恰恰這才是人類應該遵從的宇宙萬物的內在必然規律,是人類社會追求的理想境界。人類的許多紛爭實際上是沒有意義的。人類不應該做大自然的征服者,而應該做大自然的守護者。 我們住的旅館Green House 位置很高,從走廊的陽臺望出去,晨怡中層疊錯落的各種建築,交織在叢林綠蔭之間。周圍群山環抱,松林密佈,奇花遍野。不時傳來的猿聲鳥鳴,令人心曠神怡。山巒之後,還有藍天白雲繚繞中高聳的雪峰,巍峨壯觀。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射出聖潔的光芒。 晨怡中可以看到周圍的房頂上飄揚著五顏六色的彩旗。甚至還看得到在樹林裏和屋頂上攀援跳躍的猴子,令我非常好奇。有一次,這些“不速之客”居然還爬到了門外的陽臺上。在我們逗留的幾天裏,我已經不止一次的和這些不請自到的“原住民”遭遇了。到了達蘭薩拉後才知道,據說:猴子和藏人有著直接的歷史淵源。 傳說中,西藏的來源是這樣的:遠古時期,混沌初開,大地全被水覆蓋,後來水慢慢地蒸發,形成陸地和高山。佛祖變成一隻猴子,他的配偶渡母顯形為女妖,猴子與女妖結合,生下第一個人類。他們的六個孩子分別代表世界上的六種生物類型,神、半神、人類、鬼怪、動物和魔,他們繼續繁衍後代,西藏人就是這樣產生的。 第一次聽草蝦說起時,我還將信將疑?怕褻瀆了佛祖。直到從一位藏人那得到證實後,我才敢確信。 達蘭薩拉之行使我意識到,西藏民族是一個生活在神靈世界中的民族,不瞭解靈異世界,你就無法找到進入西藏民族心靈的鑰匙。當然,這並不需要來自歷史文化學者的考證,藏人們關於西藏傳統和地位的概念,完全來自幾千年的歷史代代相傳和他們自己的生活經驗。 當中國人湧進西藏,並聲稱西藏始終是中國的一部分時,西藏人不能理解。因為他們有著完全不同的歷史觀。共產黨將這類口傳的神話故事視為荒誕不經,但對於藏人來說,這些歷代相傳的故事卻有著重要的意義。 幾千年來,雪山草原上的遊牧生活,青稞酒和犛牛幹,藏民們敬奉的神靈世界,口中喃喃念誦的大悲咒,一代一代由母親講給孩子們的故事,以及海拔數千米氣候嚴酷的雪域高原。這一切都將西藏和中國隔開。對於藏人來說,這比那些能夠決定西藏命運的強權和所謂的國際承認更具有真實性。普通的藏民們具有天生的直覺,他們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真實的。 對於普通的西藏人而言,中共宣稱對西藏的主權,以及在國際外交上的漂亮說辭,與他們一點也不相干。按照藏人世世代代的生活常識,他們知道西藏從來就是單獨存在的一個國家,他們跟中國人有著不同的傳統、文化、語言、宗教和歷史,對藏人來說,這個事實就如牛奶和水是兩種不同的東西一樣清楚。 藏人獨特的魅力在於:他們關愛生命、敬畏自然、淡薄物欲、崇尚心靈滿足。佛教對來世的終極關懷,對生命、對大自然的崇敬和守護。構成了這個民族獨特的信仰和生存方式。 我不由得想到:如果不是半個世紀前,中共軍隊入侵西藏,改寫了西藏的歷史。這種獨特的文明和生存方式,也許會成為今天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上,挽救人類日益墮落生活方式的一劑良藥。于水深火熱中普度眾生,給人類的末世救贖指出一條光明之路。 令人悲哀的是,這個雪域高原的古老文明,人們心中的香格里拉,世界上最後一塊淨土。在外族強權的奴役和摧殘下,正在迅速地走向毀滅------ 1989年“六四”大屠殺後,我離開中國,在海外已漂泊了20年。異鄉的流亡生涯中,有過多少內心泣血的感受令人難忘? 可是對於流亡的藏人來說,卻已是整整的50年了!50年對於歷史來說,只是一個短暫的時光。但對於人的生命來說,也許已是兩、三代人的延續,更也許是一個人生命的終結! 流亡是藏人無悔無怨的選擇嗎?這裏面又有多少血跡斑斑的歲月淚痕?50年轉眼已過,人們也許會問:假如達賴喇嘛當年選擇留在拉薩,西藏的今天又將會是怎麼樣的格局? 沒有人可以替歷史做出回答,但曾任中共人大副委員長的十世班禪喇嘛的命運,或許提供了一個見證。這位西藏的領袖,在五六十年代向中共提意見、抗議北京對藏人的打壓後,遭受了近十年的牢獄之災。 班禪喇嘛曾到藏區視察,沿途無數藏人下跪,流淚哀告:“勿使眾生饑餓!勿使佛教滅亡!”為此他給周恩來寫《七萬言上書》,懇切道:“過去西藏,由於佛教傳播極廣,不論貴賤,任何人都有濟貧施捨的好習慣,討飯也可以維生,不會發生餓死人的情況。如今,人們成批死亡,有的因斷糧而直接死亡,有些全家人死光-----”他悲憤道:“從前西藏討飯的,還有一個碗;如今討飯的,連一個碗都沒有。” 因為上書,這個在西藏地位僅次於達賴喇嘛的活佛班禪喇嘛,竟被中共投入監獄,關押10年!並在英年就離奇的圓寂?留給藏人們無盡地悲哀----- 無須諱言,中共在文革結束之後,確實在西藏恢復了一些寺廟,放鬆了對宗教活動的限制,還對西藏投入了大量的資金進行建設。但是中共統治者卻不能明白,為什麼西藏人民的反抗越來越激烈,要求獨立的願望越來越高漲?特別是在“翻身農奴”的後代年青人身上,這種要求甚至發展成為此起彼伏的騷亂? 其實道理很簡單,暴力和謊言不能讓一個民族屈服,金錢也同樣不能讓一個民族放棄自己的文明價值和信仰。達賴喇嘛是西藏人的活佛,是西藏的神,中國人一邊送錢給西藏人,一邊讓人家詛咒自己的上師、自己的神,豈不是太荒唐、太滑稽了麼?其效果會怎樣,也就一目了然了。 中共堅持用強權推行無神論,在其對西藏統治下,要求所有的“臣民”都必須接受無神論。這與全民信教的藏民族形成了巨大和尖銳的矛盾,這必然意味著因為信仰不同,而導致的歧視和壓迫。對於一個佛教徒來說,這甚至意味著一種精神褻瀆和淩辱。 問題的災難性還在於,中國的統治者不會放棄自己無神論的意識形態,藏民族也不可能放棄自己視為生命的信仰。只要這兩者糾纏在同一塊土地上,衝突就不可能避免。從這個角度講,中國確實跟西藏毫不相干,硬要採用強權和暴力來維繫這種關係,只能導致仇恨、反抗、鎮壓、虐殺的可悲輪回,把純潔、美麗的雪域高原變成充滿暴虐、遍佈血污的人間地獄。 長期以來,中共在西藏、新疆、內蒙等少數民族地區,強力推行和鼓吹的其實是大漢族沙文主義。在中共各種欺騙宣傳和大一統觀念的毒害下,在許多中國人的眼裏,並沒有把其他五十五個少數民族,真正看作是祖國大家庭中平等的成員,他們從骨子裏歧視少數民族,把他們視作是野蠻、落後的土著民族。 更令人憤慨的是,居然有那麼一些華人(甚至還有所謂的民運人士),卻公然地站在暴政一邊,對苦難的西藏民族發出了嗜血的叫囂,這些專制暴政下的順民,卻在互聯網上鼓吹,對藏人要像對印第安人一樣的斬盡殺絕。令人齒冷和汗顏。豈不知,當我們見證了他人的死亡和苦難後,還能有這樣的慶倖和冷血時,我們同時也見證了自己作為人的靈魂的死亡。 聖經上說:“人的墮落是沒有止境的”。一個民族的墮落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在中國的歷史上,漢民族也曾經多次遭受過外族的侵略和奴役。為了爭取民族解放,一代一代人經歷了長期的浴血奮鬥。直到半個多世紀前,才在“西方勢力”的支持幫助下,贏得了抗日戰爭的勝利,從而擺脫了做亡國奴的命運。 但可悲的是,一個剛剛趕走了侵略者,獲得了解放的民族。卻反過來壓迫比它更弱小、更無辜的少數民族。這不光是違背天理,這更是一種可恥的行為。如果說外族壓迫者是令人厭惡的,那麼這種由被壓迫者搖身變成壓迫者的民族,則只能令人鄙視了。 有人辯解說,這只是中共所為,涉及國家利益,與民族無關。但請不要忘記,中國政府和軍隊是以漢人的名義在西藏殺害、壓迫藏人及屠殺其他少數民族的。這難道不足以令所有正常的人齒冷和汗顏嗎?更不要說這種暴行讓整個漢民族為之蒙羞了。 西藏民族是個慈悲的民族,達賴喇嘛是一位慈悲的尊者,基於現實政治的考慮,也基於對西藏人民和平福祉的考慮,雖然西藏有萬千個理由可以獨立,但是達賴喇嘛還是放棄了西藏獨立的要求,提出了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框架內實現高度自治的中間路線。 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是光明磊落的,沒有任何隱藏在背後。而中共當局千方百計的歪曲事實真相,頑固地拒絕這個與漢藏民族未來的福祉息息相關的正確選擇,恰恰是將西藏民族推向災難,從而被迫走向獨立的真正始作俑者。中共的強權專橫和無恥欺騙,國人們狂躁的大漢族主義叫囂,實質上的後果將永久性地撕裂中華民族。西藏這個聖潔的雪域高原,已被狂妄、獨裁、蠻橫的中共暴政奴役了半個多世紀之久,這即是藏民族的屈辱,也是漢民族的恥辱,更是整個文明人類的恥辱。所有心存良善、心向慈悲、渴望正義的人們,請捫心自問,這種悲劇還應該繼續下去麼? (二/未完待續) 潘晴 2009年4月于紐西蘭


資料來源:潘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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