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色接受「自由表達獎」的答獎詞
挪威作家聯盟把“自由表達獎”授予我，這既是對我用寫作見證西藏、記錄西藏的肯定，更是折射出西藏的現實。也即是說，今天的西藏事實上是不自由的，言論與信仰受到壓制，因言獲罪屢屢發生，恐懼是藏人生活的組成部分，如同我在一首詩中所寫：“真正的恐懼早已融入空氣之中”。
自由乃是天賦人權。包括言論自由、信仰自由、免于匱乏的自由、免于恐懼的自由。人人都應享有這些自由。但在世界很多地方，許許多多的人並沒能享有這些自由，這自然會激發沒有自由的人們對自由的渴望和追求，也會激發已經享有自由的人們基於良知的同情和支援。這也是在人類歷史上反復湧現的令人慰藉的故事。
我相信我與挪威有一種緣分。幾年前，我寫過一個發生在挪威的故事——《尼瑪次仁的淚》。寫的是一位拉薩僧人，被中國政府派到挪威參加國際人權會議，要求他?中國政府的西藏政策背書。在達賴喇嘛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奧斯陸，尷尬和痛苦一直伴隨著這位僧人。他遭受流亡藏人斥責；無法誠實地回答記者提問；當他被偶遇的同胞哭泣著挽留，只能艱難地說：“怎?能不回去呢？那是我們的家鄉啊，都走了，把它留給誰呢？”最後，當他離開挪威這個自由國度時，終於止不住流下百感交集的眼淚。
我聽說這個故事已被譯成挪威文在電臺播放。我能夠想象發生在挪威的這個西藏故事會如何打動挪威人的心。挪威是一個富有人性關懷、富有人道同情，並因此獲得公正、和平之形象的國家。挪威作家聯盟設立的“自由表達獎”，恰恰顯示了自由社會對於自由的高度推崇和珍視。
充滿諷刺的是，雖然我獲得了“自由表達獎”，卻沒有自由去挪威接受這個獎。也即是說，我因?自由表達反而被剝奪了自由——這正是中國的現實。但是，正如在我的書被當局查禁時我說過：我不會遵照官方口徑描述西藏現實，更不會放棄我所信仰的佛教；也正如在我的博客被當局封閉時我說過：在如今這個資訊發達、媒介豐富的時代，還有很多方式可以發聲，只要勇敢地去追求面對真實的自由、堅持正義的自由、揭露邪惡的自由，以及反抗強權的自由，任何時代、任何權力都不可能讓人噤聲。
我再次向各位表示衷心的謝意，並特別感謝安妮•奧特霍爾姆女士。 祝各位紮西德勒！
茨仁唯色 2008-3-8，於北京
王力雄在挪威作家聯盟“自由表達獎”頒獎儀式上的發言
尊敬的會長女士，尊敬的挪威作家協會成員，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
在這裏發言的本不應該是我。雖然唯色是我的妻子，她得到榮譽會讓我感到驕傲，但理應是她自己來接受這榮譽，才對得起授予她榮譽的在座諸位。
唯色不能來，原因是中國政府不給她護照。護照是人的身份證明，本該是任何人的基本權利。但是在中國，藏人、維吾爾人等少數民族，得到這種基本人權並不容易。
我講一個真實的故事：有個得了不治之症的藏族老人，費了很大力氣辦下了自己的護照。在知道生命只剩最後幾個月時，他渴望去在印度看流亡不能回家的兒子。然而他的妻子卻無論如何拿不到護照。於是老人只有選擇要?在死時見不到兒子，要?在死時見不到妻子。老人最終去了印度，心裏懷著妻子能辦下護照隨後趕來的希望。留在西藏的妻子天天跑政府部門，然而就是不給她護照，也不給合理的解釋。妻子和遠在印度的丈夫只能通過電話對哭，直到丈夫去世也沒能相見。
這種人間悲劇令人十分傷心。而這樣的事情讓人能夠理解中國政府所指控的“民族分裂”是如何發生的。至少從藏人角度，他們這樣想一點也不令人奇怪——如果有自己的政府，由自己決定護照的發放，還會發生這種生離死別的事嗎？
有人拿我和唯色比較，我們夫妻兩人生活在同樣環境，做同樣的事，面對同樣的政府和管制，?什?我可以得到護照，唯色卻不能？對此，我只能回答，因?她是藏人，因?除了這個答案，我找不到別的解釋。
的確，世界沒有哪個政府希望它管理的國家發生分裂。然而民族之所以要分裂，不會是無緣無故的。有些理由恰恰就是由統治者製造的。西藏今日的現實，一方面是很多人出不來，另一方面又有很多人回不去。這種對藏民族的分裂，可以被視?西藏問題的縮影，而我今天講的護照問題，正是西藏缺少自由和公正的例證之一。作?一個中國人，我強烈地希望中國政府對此反省和改過。
今天，當我們?此關於自由的獎項聚集在挪威這個自由之邦時，每人都知道世界有些地方仍是不自由的。Freedom is not Free，強權能禁錮的只是人身自由，而精神的自由卻是世間任何力量都無法予以消滅和戰勝的。這就是人類對自由的信念和信心所在！
謝謝。 2008-3-8
資料來源：唯色(西藏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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