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西藏問題走中間路線
◎ 專訪﹕達賴喇嘛西藏宗教基金會董事長才嘉
亞洲週刊．紀碩鳴
達賴喇嘛及西藏流亡政府最近對胡錦濤釋放善意，呼籲全球藏人在胡訪美加期間不干擾﹔達賴喇嘛明確表示放棄藏獨主張，但爭取所有藏族人的真正自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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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海外四十多年的西藏精神領袖達賴喇嘛今年已經七十歲，他希望早日返回西藏的願望更為強烈了。二零零二年以後，達賴喇嘛的代表在不同場合與北京政府的代表有過四次溝通，達賴喇嘛亦在不少國際場合表示，不尋求藏獨，願意承擔西藏和諧、民族團結的責任。達賴喇嘛西藏宗教基金會董事長才嘉接受亞洲週刊訪問時表示，自一九七九年鄧小平提出「只要不提西藏獨立，什麼問題都可以談」之後，達賴喇嘛就放棄了藏獨，他接受在一個中國的框架下解決西藏問題、謀求西藏的高度自治。
達賴喇嘛西藏宗教基金會董事長才嘉出生於西藏東部安多地區，一九八零年進入四川阿霸州民族師範學院，畢業後擔任中學教師，一九八八年入讀西南民族大學，期間因從事西藏自由運動被捕入獄，判刑一年半。出獄後一九九二年流亡印度。這年五月十七日首次見到達賴喇嘛，次年參加西藏流亡政府工作，擔任西藏問題研究中心主任兼研究員。二零零二年十一月擔任達賴喇嘛西藏宗教基金會董事長。
在胡錦濤出訪北美時，九月三日，在印度的西藏流亡政府首次發出通告，要求在美洲的所有西藏人、西藏人的團體以及支持西藏人的團體，在胡錦濤訪問期間，不要為他製造不必要的困擾，以表示善意。同時還組織宣導達賴喇嘛解決西藏問題的「中間路線」。九月初才嘉到印度，再次晉見達賴喇嘛。才嘉說達賴喇嘛的氣色很好、很健康。「我想達賴喇嘛的思想和言行已經超越了民族、宗教、政治，考慮的層次更高一些」。以下是才嘉接受亞洲週刊訪問的主要內容﹕
胡錦濤去美加訪問時，達賴喇嘛及流亡政府發通知希望不要過多的去刺激北京當局，是真的嗎﹖
這個消息是正確的。九月三日，西藏流亡政府發出緊急呼籲，要求在美洲的所有的西藏人、西藏人團體，以及支持西藏人的團體，在這一次胡錦濤出訪美加時，不要為他製造不必要的困擾，雙方從二零零二年開始接觸，我們希望這個從二零零二年開始的接觸的管道能在不久的將來可以展開實質性的談判。希望大家創造良好的氣氛。這是西藏流亡政府的一個善意，而且是公開的呼籲。
但還是有人打出了要獨立的旗號﹖
西藏流亡政府實行民主很多年了，有不同的聲音也不足為奇。但達賴喇嘛和西藏流亡政府既定的不尋求西藏獨立的政策是很清楚的，是不會改變的。達賴喇嘛講得很清楚，他認為解決西藏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走中間路線。世界各地的西藏流亡政府的機構、官方的代表都很清楚。但藏民內還是有不同的聲音，有人不認同達賴喇嘛的觀點。最近幾個月以來，西藏流亡政府在加強宣導民眾，要求學習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的精神，已經做了一個多月。我們首先從流亡政府的公務員做起，然後流亡政府的外交新聞部派專人到印度、尼泊爾的四十多個西藏人社區去宣導「中間道路」的精神。
你如何評價達賴喇嘛﹖
我在西藏時對達賴喇嘛的了解很大程度上是宗教上的信仰與敬仰。一九九二年到印度後，特別是一九九九年到了台灣，在陸續回去述職等與達賴喇嘛有較長時間的接觸，可以聆聽他的教誨。我覺得他是一個世界級的精神導師。
他很想回西藏嗎﹖
達賴喇嘛離開家園四十多年，希望回到自己家鄉的願望一定會強烈。而他也曾經帶著不少西藏人出走，心靈上有責任。當然，達賴喇嘛曾經說過，他在一九五四年去過北京，也去過很多中國的佛教聖地，唯獨沒有去過山西五台山，五台山對佛教徒來說是文殊菩薩的聖地，達賴喇嘛非常希望能到五台山去朝聖，這個願望達賴喇嘛很早就提到過。
與北京溝通進展如何﹖
從二零零二年至今，達賴喇嘛的代表同中國中央政府的代表已經四次接觸，我想，這樣的接觸可能還是建立相互溝通、摒棄歧見的協商管道，真正的談判還沒有開始，主要是建立雙方的互信基礎。過去數十年缺少接觸，還有很多誤解。現在在接觸中建立互信，對未來展開真正、具體、實質的談判會有幫助。
以前有過接觸嗎﹖
八十年代初開始達賴喇嘛及西藏流亡政府與北京方面有接觸，但現在是每年都有一次接觸，每次接觸都會有進展，我想未來應該會有更多的接觸。
達賴喇嘛不搞藏獨是否表達得很清楚﹖
達賴喇嘛在一九七九年之後再也沒有提到西藏獨立。我想他的立場和想法是開誠布公的，全世界都很清楚。一九七九年鄧小平提出，只要不談西藏獨立，其他什麼問題都可以談。鄧提出這個思路後，一九八八年達賴喇嘛就正式書面提出了解決西藏問題的方案，公開及清晰地表達了達賴喇嘛及流亡政府不尋求西藏的獨立、而尋求西藏真正自治的主張，其目的是為了更好的發展和保護西藏的宗教和文化。發揚西藏文化不僅對西藏有利，對廣大的中國人民有利，對世界和平也有幫助。最好的辦法是整個西藏成為真正的自治區域，這是達賴喇嘛一貫的立場。
這真的是他的想法嗎﹖
達賴喇嘛不是政客，他提出的建議是誠懇的，是實實在在的，這是他提出走中間道路的核心，是互利。達賴喇嘛很明確地表示，我們不要脫離中華人民共和國去搞西藏的完全的獨立﹔但我們也沒有辦法接受現在共產黨對西藏「分而治之」的集權統治。「中間道路」是捨兩個極端的邊取其中間，就是放棄西藏獨立的訴求，也不接受西藏分成若干區域的分而治之，而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的架構下尋求一個所有西藏人的真正自治。
北京對達賴喇嘛的想法有什麼回應﹖
我想中共高層對達賴喇嘛的了解還不夠，還沒有建立完全的信任，雖然對達賴喇嘛在國際上的言談他們都在注意，但我想北京當局還沒有真正了解到達賴喇嘛的想法，這是關鍵所在。我們希望通過現在這樣一種管道的接觸，能使北京進一步具體了解達賴喇嘛及西藏流亡政府的立場和想法。達賴喇嘛的構想完全沒有動搖國家的主權，如果依達賴喇嘛的構想去解決西藏問題，也能讓整個西藏與中國穩定。
你怎麼去看西藏的穩定發展呢﹖
西藏的發展與穩定取決於西藏人民有沒有一個真正的思想上的自由，以及去發揚他自己的傳統和文化。藏族和其他民族不一樣的是，過去幾百年來西藏都是物資很貧瘠的地區，但他們不是不去發展，而是這個民族對物質的東西不以為然，更需要精神的追求。你看藏民的生產成果，主要是消費在寺廟裡，先給寺廟，是一個注重精神和信仰追求的民族，如果能給西藏人民一個真正文化自由的追求，對中國大陸及西藏的穩定發展是有正面影響的。
你對現在的西藏發展如何評價﹖
過去四十多年來，西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經濟高速發展，基礎設施建設有很大的進展。但城鄉差距也很大，物質高速發展的城鎮，與邊緣的牧區、農村是天壤之別。另外，我剛才提到，對注重精神和信仰的西藏民族來講，他們對精神生活的追求高於對物質生活的追求。我覺得西藏人對自己的傳統文化信仰的追求還是受到很大的限制，例如不能自由懸掛達賴喇嘛的照片。其實很多西藏人對達賴喇嘛的敬仰，僅僅是把他當作觀世音菩薩的化身，當作是一個精神領袖，但當這樣一種純粹宗教上的精神需求不能實現，西藏人會有困惑。
西藏的宗教信仰自由還不夠﹖
是的。外表來看宗教自由是有的，燒香拜佛、喇嘛念經文這些都有，但這些寺廟中有沒有真正的學習佛法呢﹖有不少西藏僧侶跑到印度來，沒有任何政治目的，而是來學佛法，因為西藏境內的寺廟有很多限制，沒有真正學習佛法的環境。印度境內有二百多個西藏寺廟，都是自由學習佛法的場所，在西藏，人們需要的精神追求沒有得到很好的保障。
你也很想回家鄉去嗎﹖
當然，我離開西藏才十多年，比離開西藏四十多年的人我不算什麼，但我還是關心西藏的發展與建設。我有強烈的西藏文化的烙印，也接受過中國文化的教育，我認為漢文化與藏文化都是優秀的文化。能促成解決西藏問題是我們的心願，我想很多中國的漢族朋友，特別是知識分子最近幾年開始了解並支持達賴喇嘛的想法，這是一個很好的現象。只有中國人了解、支持達賴喇嘛的想法時，西藏問題才能得到解決。■
刊載於《亞洲週刊》2005年11月20日十九卷四十七期
資料來源：《亞洲週刊》
